青天白日，乾坤郎朗。
冷清的庆和堂里，一条五彩缤纷，蜿蜒曲折的纸龙嘴巴一张一合。
“爷爷，开始敲吗？”
圆头圆脑的小孙子提着铜锣走在前面，笑嘻嘻地咧开嘴。
“敲！”
杜天威举着沉重的龙头，深吸口气，神情肃穆。
铛！
清亮的锣声一响，杜天威沉腰下马，身手矫健地往前一窜。
哗啦啦~
绚丽的纸龙以一种极其惊艳的方式现身在热闹的街道上。
可惜的是，身后远远地才是杜凌薇的身影，最后一截龙尾的位置，还有名腿脚不太灵便的雇工吃力地擎着手里的竹竿。
庆和堂从事的是舞龙舞狮，开业庆典表演的行当。
杜家的壮年都出门干活去了，只剩下老的老，小的小留在家里。
纸龙之间的位置耷拉在地上，看起来不像腾云驾雾的神龙，倒像是一条死蛇。
“铛铛铛，铛铛铛！”
杜天威眼中别无他物，声音洪亮地给自己打着节拍，摇晃着手里的竹竿，让纸龙做出各种花俏的动作。
“呦，这是杜家老爷子，他不是快不行了吗？”
“怎么回事？二十九节龙都出来了，不是春节的时候才耍一回吗？”
“杜家这是……”
附近的街坊邻居诧异地望着艰难行走的巨龙，惊骇莫名。
“贺……！”
杜天威把龙头放到一边，声调抑扬顿挫地喊道：“龙国选手勇夺新人王，扬我华夏国威！”
哗~！
先前不明所以的人顿时哗然。
竟然是庆贺龙国在杀戮战场中获胜！
杜老爷子……
真是个爷们儿啊！
坐在早点摊上的两人对视一眼，“咱俩去凑个热闹？”
“你不怕鬼佬事后报复？他们心里可堵得慌呢。”
“我就是一个摊煎饼的，在哪儿摊不是摊。”
“巧了，我就是个推拿按摩的，到哪儿也是干这活计。”
二人把手上的东西扔下，急匆匆跑到大街正中。
“杜老爷子，我们来给您助助兴。”
“不会舞，您别嫌弃我们。”
他俩迅速把耷拉在地上的纸龙托起来，钻到下面用胳膊将其高高顶起。
“动次打次，动次打次。”
其中一个胖圆脸嘴里打着节拍，脑袋非常有节奏感的上下点着。
“不对，瞎胡闹什么？是咚~咚咚锵！咚~咚咚锵！”
“咚~咚咚锵！”
“咚~咚咚锵！”
一伙人像是孩童般，自己打着节拍，欢快地举着头顶上的金龙招摇过市。
杜天威回过头，笑容灿烂。
“咚~咚咚锵！”
“咚~咚咚锵！”
他手上舞得更加卖力，二十九节长龙在五人的支撑下，身躯变得灵活了许多，并且还能生硬地做出摇摆翻滚的动作。
“我也来！”
“哈哈，大家伙都凑个热闹。”
“庆和堂真不愧是百年老字号，有种！”
“鬼佬从来不把咱们当人看，为什么要怕他们？龙国赢了咱们就是高兴！”
男的、女的、老的、小的。
舞龙的队伍走出几十米，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加入进来，把纸龙高高拖起。
一名西装革履，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见到这一幕，把手提包递给身边的妻子。
“你拿着，我去帮帮忙。”
“老公！”
妻子拉住他的胳膊不放：“你去凑什么热闹，有那份心意就行了。”
“我也是条汉子呀！”
丈夫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她。
“人够了，你别去，万一让鬼佬看见就麻烦了。”
妻子昂了昂下巴：“那么多人，不差你一个。”
“老婆，这是华夏的脊梁，更是我们阿米利加华人的脸面呀！”
丈夫一把拨开妻子的手，急匆匆往舞龙的队伍走去。
形形色色的人主动加入进来，他们或贫或富，有高有矮，各自有着不同的职业和人生。
不变的是，都有着一头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。
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，队伍愈发壮大。
一双双大的小的，白皙的、粗糙的、稚嫩的、苍老的手托在纸龙下面，霎时间像是让它活过来一般。
“咚~咚咚锵！”
杜天威面色红润，越舞越是精神，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。
“贺~”
他扯着嗓子，声音清朗悠扬。
“汉家儿郎征战四方，重振华夏声威！”
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响起。
嘎吱。
两辆黑白色调的警车几乎同时在前方的路口停下。
四五名膀大腰圆的阿米利加警察快速从车上下来，冲对讲机不知道说着什么，一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。
“鬼佬来了！”
“坏了，鬼佬警察来了！”
“这帮王八犊子平时怎么没这么勤快！”
“小心，别让人拍了照去。”
华人大多信奉着民不与官争的行事准则，见到阿米利加警察，不由心慌。
有些胆小的连忙垂下头，好像生怕被看到自己的样子。
“咚~咚咚锵！”
华丽的龙头再次舞动起来。
杜天威若无其事，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意。
“我和我的祖国
一刻也不能分割……”
他轻轻吟唱着这首年轻时最喜欢的歌。
杜凌薇眼中泛着泪花，带着哭腔唱起：“无论我走到哪里，都流出一首赞歌。”
“我歌唱每一座高山
我歌唱每一条河
袅袅炊烟，小小村落”
雄浑的男中音接上，附和的人逐渐增多。
“路上一道辙
我最亲爱的祖国！”
当唱到这一句，在场的每一位华人昂首挺胸，声音洪亮。
阿米利加警察被吓了一跳，慌忙掏出手枪。
“你用你那母亲的脉搏
和我诉说
我的祖国和我……”
这首歌人人会唱，不仅是舞龙的队伍，连沿街的店铺、办公室都有人打开门，推开窗户跟着唱了起来。
"oh,my
god!"
"What
is
going
on?"
阿米利加神情紧张地贴在警车旁，神情惶恐不安。
今天的华人都疯了吗？？？
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！
杜天威嘴角勾起，甩动竹竿耍了个利落的龙摆首，引吭高歌。
舞龙的队伍，以及围聚在附近，为他们鼓舞壮威的华人迈着大步，唱着《我和我的祖国》，直接把阿米利加警察当成了空气。
街头上，无数闪光灯咔嚓咔嚓响起。
惊呼声、感慨声从肤色各异的围观人群中发出。
“真见鬼，龙国人不是阿米利加最听话最好欺负的吗？”
“他们想造反吗？应该派联邦民兵过来！”
“这些龙国人都是阿米利加的寄生虫，他们享受了阿米利加的资源，却做出这种事！”
“小声点，你想让一千只脚从你身上踏过去吗？”
鬼佬们气愤又无奈，只敢小声嘀咕，却没人敢大声说出来。
声势浩大的舞龙队伍从街头走到了街尾。
杜天威脖子上被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戴上了花圈，看起来更加喜气洋洋。
当这条大路走到尽头。
一股疲惫仿佛从骨子里蔓延出。
他脚下踉跄了两步，强撑着站稳身体。
“老爷子，您怎么了？”
身后的人担忧地扶着他。
“没事。”
杜天威的语气透着虚弱无力。
他看着浩浩荡荡的华人队伍，心里被感动和喜悦填满。
“龙国万岁！”
“华夏万岁！”
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，杜天威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散去。
“爷爷！”
杜凌薇心里咯噔一下，眼泪瞬间雨点般滑落。
她松开手里的撑杆，飞速向前奔去。
杜天威至死昂首挺胸，屹立不倒。
古语云，人死如灯灭。
但是有一股不灭的精神，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天地间，留在了每个人的心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