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女士们，先生们，欢迎您乘坐协和号动车组列车，列车前方到站宝凤南站。”
听到报站声，寒江缓缓睁开双眼，凝视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。景色已经从熙熙攘攘的首都，到了略显荒凉的大西北，相距一千公里，七小时车程。
他叹了口气，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符箓，心中默念此行的目的地。
“封天山，银湖村。”
秦西位于京城西南部，曾经是古代秦朝龙兴之地，这封天山又处于周秦王朝发源地宝凤的西南部，山高近三千八百米，如今只有部分地区开发做了景区，深处依旧是人迹罕至。
这两个地方随便在网上一查，都能找到成千上网的搜索词条，可“银湖村”却找不到半点消息，仿佛根本不存于世。
就连寒江学术界的朋友，都没有听过这个地名，这让寒江心头难掩焦虑。
高铁快到站了，他重新抖擞精神，将符箓轻柔塞好，起身收拾行李。走得匆忙，他在车站买了个登山包，随便塞了点生活用品。
一起身他才发现，车厢最前排还坐着一名奇怪的漂亮乘客。
说是奇怪，因为那人穿着一身不常见的道袍。
说是漂亮，因为那是个道姑。
从寒江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半张侧颜，长睫毛微微垂下，正在假寐，面部轮廓冰雕般有型透亮，没戴道冠，道髻用一根木簪固定在头顶，露出皙白纤细的脖颈，整个人透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。
寒江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上的车。今天他心力交瘁，上车没多久就睡了，这会儿才发现车厢里多了个人。
不过他也只是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。
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。现代社会道姑虽然少见，但人家坐个高铁也是正常行为，难不成道姑出游还得腾云驾雾了。
寒江摇摇头，正要扭头，那道姑却是猛得回过头来。
四目相对，寒江只觉得眼珠子被剑刺了一般生疼，立马垂下双目。
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剑气？
等他再抬起头来，车厢里哪里还有道姑的身影，空空荡荡的仅他一人。这诡异变化顿时让他浑身一僵，明明车里暖气充足，却浑身上下透着寒气。
刚才见到的是人是鬼？
幻觉和现实，寒江越发区分不清了。
车已到站，他赶紧背上登山包，迅速下了高铁。
宝凤比之首都，虽然纬度靠南，却是更冷一些。寒江裹紧围巾包住耳朵，跟着稀稀拉拉的人流，快步出站。
出了高铁站，门外人气儿就旺盛了起来。
门口是个音乐广场，大冬天没开喷泉，出租和黑车司机聚在一处揽活。到处都能听到讨价还价的声音，夹杂着寒江听不太懂的“nia，nia”的方言，一时间让他有些茫然，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。
他倒是查过地图，从宝凤南站去封天山约莫一百公里，公交也有，就是浪费时间，打车约莫三百块钱，不算便宜。
不过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，路费那都是小事。
他在原地站得久了，倒是有司机叼着个烟主动来找他。
“小伙，去啊达？”
“封天山，银湖村。”
“封天山额知道哩，银湖村是哪啊？靠近哪条路哩？”
寒江也不知道确切地址，也只能摇头回应。
“要不，额把你拉到景区行不？”
寒江只是摇头。
黑车司机显然不想丢了这单生意，又转身问了几个同行。连问了三四个人，全都对“银湖村”这个名字没有印象，直到第五人。那师傅看起来上了年纪，估计年近六十，听到“银湖村”后脸色顿时一变。
“小伙，银湖村可不能去，早就没这个地啦！”
寒江一听有戏，赶紧掏出烟给人家师傅递了一根，“师傅，我就是从网上看到这个地方，说是风景好，想去看看，怎么就没这个地方了？”
老师傅接过烟，寒江双手给他点上，他深吸了一口，才缓缓道来。
“这个银湖村漂不漂亮额不知道，但是这个地方传言里邪门的很。这村子传闻是在封天山半山腰上，村子旁边有一片大湖，日光照上去像是湖底全铺满了银子，这才在建国后被改名叫了银湖村。可是建国前啊，他还有另一个名字。”
老师傅顿了顿，用力咬住烟嘴，“纸扎村。”
寒江作为一名法器学学者，脑子里立马蹦出了相关知识。
大多数人想到纸扎，第一反应就会是纸人纸马。
其实纸扎的种类繁复，飞禽走兽，楼宇物件，无有不包。早年间，又被称为“刍灵”，必须经过巫师念咒做法，赐予灵性，这些纸制品才能作为祭品使用。在现代社会，以纸扎作为主业的人也有不少。
不过转念一想，这纸扎毕竟是用在丧葬仪式上的。一整个村子都以纸扎为生，想想满村铺满纸人纸马，那场景还真是有些渗人。
寒江虽然觉得这事情有些渗人，但远不及老师傅脸上惊恐，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害怕，只能继续耐心听下去。
“那纸扎村里，传说有一小庙，叫㚣庙，庙里有个庙祝代代相传一门绝技……”
寒江闻言一愣，赶紧出声打断，“等等，老师傅，那个㚣庙，是双女㚣？”
老师傅不解点头，“没错哩，小伙你听过？”
寒江心中涌起一丝兴奋，他自然记得符箓上的秘字是“㚣”字，想不到在这里对上了，看来没找错地方。
不过他面上还是摇摇头，示意老师傅继续。
老师傅瞥了他一眼，又嘬了口烟，“说这个庙里的庙祝，代代相传一门绝技，就是古时候的巫师赐灵。他们给做好的纸扎吹一口仙气儿，那纸扎就能活过来，跟活物没啥两样，这让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。直到建国后，破四旧，纸扎村改名银湖村，那个村子才渐渐没人光顾了。”
寒江听得啧啧称奇，“还有这么神奇的本领，能把死物变活？”
“神奇？那都是造孽。”老师傅深吸一口，将烟草彻底燃尽，把烟屁股随手一弹，“有人可是说了，他们用的根本不是纸扎，从头到尾就是活人，对外宣称用纸扎呗！”
“活祭？”寒江大吃一惊，那可是远古时候才用的血腥手段，把活人活物生生掩埋、烧死，残忍野蛮程度令人发指。
老师傅轻蔑一哼，“也活该他们村倒霉，准是以前不做好事损了阴德，后来一次山洪爆发，把整个村都淹了，一个人都没逃出来。这银湖村从此也就一些当地的老人才知道咯。”
寒江听完这话，整个人一阵发懵，“整个村子都没了？”
“全没了。”老师傅一摊手，“连进出的路都没了，还能找到个狗子客？”
寒江从老师傅的表情可以确认，对方绝对没有撒谎。
可他千里迢迢赶到这里，不就是为了那点求生的念想嘛。如今人家说整个村子都没了，难道就让他这么灰溜溜的打道回府，再去医院里躺着等死？
他不愿意，绝不愿意！
寒江面无表情，将老师傅手腕按住，“师傅，村子没了没关系，你能不能带我去村子以前的入口，钱不是问题，我可以给双份。”
听到加钱，老师傅眼中立即透出跃跃欲试，可转瞬便暗淡下来。他把寒江的手掌用力掰开，“小伙，不是额不帮你。实在是那地方消失太久了，额也就是知道个故事，知道地方的人估计全都已经死哩。”
寒江愣在当场，一瞬间心乱如麻。
老师傅叹了口气，拍拍他的肩膀，转身去招揽其他客人了。
比绝望更绝望的，就是在看到希望之后，又被生生掐灭。
寒江只觉得头痛欲裂，人声嘈杂逐渐消失，全都被一种莫名的耳鸣压制。浑身上下所有骨头都在此刻痛了起来，疼痛让他觉得天旋地转。
便在此时，一个宽厚的手掌扶住了他的手臂。
粗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，“要去银湖村？你就是陈荣森的表弟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