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对方只是提到“银湖村”,寒江会怀疑对方是个骗子。毕竟他和老师傅的对话并不隐秘,完全会有黑心人想要从中牟利。
但是,对方提到了“陈荣森”,这身份基本可以确定八成。
可出于谨慎,寒江依旧没有回应,只是将对方上下打量。
来人约莫四十岁上下,比寒江还高出半个头来,身形健硕黝黑,双手粗糙有力,一看就是平日里常在户外暴晒劳作,宛若铁塔一般。
“我叫秦学军,你也可以叫我大力。你就是陈荣森的表弟,寒江?”他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。
寒江观察着对方憨厚的笑容,不似作伪。这次连名字都叫出来了,他也不能再保持沉默,开口就是最关心的问题,“陈荣森还活着?”
大力面露古怪,“活着,当然活着。不是他叫你来村里玩的吗?”
寒江听到陈荣森还活着的消息,心中立马一松,至少这趟没有白来。距离陈荣森确诊绝症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,他都还能活着,没道理轮到他寒江就不行了。
可陈荣森为什么谎称是自己的表哥?银湖村又是怎么死而复生?避死延生的秘密究竟会是什么?
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,寒江时刻保持警惕,谨记自己此行的目的,不仅要得到避死延生的方法,更要活着离开银湖村。
“我借了辆车来接你,边走边说?”大力说着就想替寒江拿下登山包,被寒江出言婉拒。
大力也不坚持,引着寒江往停车场去。
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“大力哥,你怎么认出我的,陈荣森,我表哥给你看了我的照片?”
“他可没你的照片,我们那地方的偏得很,手机也用不了。他就和我说你是张死人,咳咳,你的脸比较僵硬,很容易就能认出来。”
大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“寒小弟,我是个粗人,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,你可别往心里去啊。”
寒江观测着对方的笑脸,摆摆手,“没事,我这张脸从小被说到大,我不会放在心上。”他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:“对了,我怎么听说,你们村子早就没了?”
大力表情寡淡地回应道:“都是别人瞎传,咱们村子以前是遭过灾,可这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,村子早就重建起来了。就是村子以前的名声不好,大家也不愿意和我们来往,他们不愿意,我们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,这么就淡下来了。”
寒江默默点头,秦学军的回答到此为止还算在情在理,看他表情动作也不像撒谎,可寒江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,总觉得哪里有些差错,偏偏想不出来。
两人穿过音乐广场,停车场就在对面。
大力开了辆面包车来,看着像是拉货的,车身上印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小广告,后保险杠耷拉下来一半也没去修。
“车有点脏,别介意啊。”大力拉开车门,一股又霉又潮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大力用手在副驾座位上用力拍了两下,扬起大片灰尘,“坐吧,很快就能到了。”
寒江这会儿倒是庆幸自己没有表情了,不然肯定忍不住要皱眉。
不过事已至此,他也只能选择上车,可就在此时,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,“我也去银湖村,搭我一起。”
寒江发现大力脸上骤然一变,仿佛在一瞬间扭曲成了修罗恶鬼,可那凶恶的表情转瞬即逝,以至于寒江怀疑自己,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。
他回头去看来人,倒是有些惊讶。
出现在他们面前的,正是寒江在高铁上遇到的奇怪道姑。
她正脸看起来更加漂亮,剑眉入云,凤眼如刀,以一个道姑来说,显得过于刚硬,过于煞气逼人了。
“你也要去银湖村?”
道姑没有回应寒江,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大力。
大力沉默了片刻,突然笑了起来,“咱们这个小村子,今天这么热闹呢!姑娘你是来旅游的?我和你说咱们村里的银湖那可是天下一绝。”
道姑点点头,扫了寒江一眼,径直坐上了副驾。
这种突兀的行为,顿时引起了寒江的不满,“这位,额,这位道长,是我先……”
道姑立马朝他斜眼看来,“你叫寒江?”不等寒江回答,她又继续说道:“我在高铁上为你卜过卦,卜前路,离上坎下,水火不济。”
寒江闻言一愣,他在学校专修法器学,对这些周易八卦自然无比熟悉,脑中一转便听出了这卦象是指代“前路凶险,命不久矣。”
这道姑是在暗示此次银湖村之行凶险万分,劝他不要蹚这趟浑水。
寒江心中立马一突,眼神复杂地看向对方。
道姑虽然是好心,可是他还有选择吗?他本就是被癌症判了死刑的人,这世上还有什么凶险能让他退缩不前?
寒江正色道:“敢问道长尊姓大名。”
“白如樱。”
寒江点头道:“谢谢白道长为我劳心,我也送白道长一卦。乾上兑下,如履虎尾。”这是在说,他已身处险境,如今只能险中求胜。
白如樱轻皱眉头,似乎还想说些什么。
大力却在这时候打岔道:“那个白道长啊,寒小弟是我们村的客人,你要是这么说话,我可不能载你了。好端端的,说什么命不久矣,多吓人啊。”
白如樱瞥他一眼,系上安全带,不再言语。
“哎,你这女人,我愿意带你一程,你怎么把副驾驶坐了,让我兄弟坐后面去啊?”
寒江摆了摆手,“没关系的,坐哪儿都一样。”他说着推开中车门,却发现车肚里都是些杂物,堆着些纸箱箩筐,座位早拆没了。
大力也是有些傻眼,小声道:“那个,寒小弟,要不我还是和那个女人说一声,让她……”
“没事,相逢都是缘分。”寒江径直钻入车内,一屁股坐在硬纸盒上,“你看,这么做正合适,我坐在后面还宽敞些。”
“寒小弟有气量。”大力给寒江数个大拇指,瞪了白如霜一眼,这才回了主驾。
小插曲后,车里多了个乘客,面包车吐着黑气,终于上路。
在高架上走了一阵,出了城区,四周景色开始逐渐荒凉,远处的封天山举目可望。
面包车年久失修,避震几乎没有,颠簸中车上的气氛稍显沉默。寒江被颠得屁股生疼,可是他自己应承下来的事儿,也不能多说什么。
他偷偷观察白如樱,发现她只是闭目养神,完全没有和别人交流的意思。
这位白道长处处透着古怪,寒江暗中留心。
他再去看大力,却发现一双血红的眸子正从后视镜里回看过来,恶狠狠的模样,像是要把他剥皮拆骨。
寒江顿时心中一紧,赶忙去看大力,却发现大力全无异象,只是在认认真真地开车,再定睛去看后视镜,也是一切正常。
又是幻觉?
寒江暂时将疑惑放下,开口和大力闲聊,“大力哥,听你口音,好像不是本地人啊。”
“嗐!”大力突然害羞了起来,“我其实是隔壁省的,留在这儿,也是阴差阳错。”
寒江好奇道:“看来这里面有故事啊。”
大力嘿嘿一笑,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,说句流行的,还不是为了爱情。”他脸上那笑意怎么都掩不住了,“那年我就是来宝凤旅游,正巧在银湖村遇到了我现在的婆娘,这王八瞧绿豆看对眼了嘛,没办法,只能留在银湖村当上门女婿咯。”
寒江附和着笑了几声,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。
一方面是因为他这张死人脸,另一方面是他想到了银湖村的原名。
“纸扎村”!
秦学军在村里遇到的婆娘,还是活生生的婆娘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