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江的脑子被各种问题塞满了。
当他浑浑噩噩地环顾长街，这场由朱东制造的混乱就像是从没出现过。村民们依旧在忙活庆典的事情，安静而忙碌。而他又变成了那个透明人，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，更没有人向他投注目光。
但石头扔进水里，不会没有涟漪。
朱东家里还躺着两具纸人的尸体，彰显着残酷的真相。
寒江回头看了一眼，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，完全没了乱逛的心思。他一边思索着事情的前因后果，一边快步往落脚处赶去。
都说眼见为实，这两天他见过形形色色的怪事，至今无法理清头绪。
他原本以为朱东是个疯子，现在看来好像还有隐情。就连秦学军的身份也扑朔迷离起来，临行前他着重强调庆典，似乎也有他自己的谋划。
整个村子看似都在陈荣森的掌控之中，实际上并非铁板一块。
那陈荣森这根救命稻草，会不会成为变成索命的白绫？
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藏着事情，那他这么个外乡人，真的能轻易地学会避死延生的方法，然后全身而退？
胡思乱想之间，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小屋门口，扭头望向隔壁。
秦学军家门扉紧闭。
天下从没有免费的午餐。
寒江深知这个道理。无论秦学军透露出庆典消息是出于什么目的。他已经成功激起了寒江的疑心。不把疑点排查清楚，寒江绝不敢和陈荣森学什么邪术。
而目前看来，这个村子里愿意和他透露信息的人，应该只有被抓捕的朱东了。得想个办法，找到朱东。
寒江站在门前沉思。
朱东犯了村子里的大忌讳，现在应该已经被关押了起来。就连秦学军也受制于未知原因而含糊其辞，估计村民们更不会向寒江透露什么消息。
真要靠他一个人去找监牢的位置，哪怕是把整座山翻个底朝天都难找到。而且庆典明天就会如期举行，时间上也不允许他慢慢排查。
进退维谷，该怎么办？
寒江脑中闪过一道冷冽的身影。
还有白如樱！
以她的道家身份，说不定会有办法找到朱东。而且她此行的目的是来村里找人，庆典的事情也应该让她知道一些细节，朱东身上也会有她感兴趣的情报。
大家互通有无，才能更好的保证每个人的安全。
寒江打定主意，便不再迟疑，开始思考方法，如何迅速联系上行踪成谜的白如樱。
以他所知，白如樱拥有勘破纸人假象的道术，如今整个村里阴气浓郁，就像一片漆黑的森林，阳气反而像火光一样耀眼。
那是不是用阳气搞出点大动静，就能把她吸引过来？
寒江偏头想了想，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。
村中纸人最怕阳火，还有比烈火更明显的标志吗？
说干就干，寒江推开院门，从屋里抬出桌椅板凳，噼噼啪啪地砸烂，在院子中央聚成一堆。再从登山包里取出纸巾，作为最初的引燃物。
“啪！”寒江打开火机，扭头看了一眼秦学军的院落。
这么大的动静，估计是瞒不过秦学军的。对方的态度模糊，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。希望秦学军也有自己的小九九，不会把这件事捅到陈荣森那去。
寒江一咬牙，将整包纸巾点燃。
火苗越烧越旺。
他把烧着的纸巾扔进“柴火”堆，再把包里剩下的所有易燃物全部扔进火里。
火焰瞬间变大，塑料包装烧出黑色烟云，袅袅升起。很快，那些纸扎的桌椅也燃烧起来，火堆熊熊燃烧。
接下来，就是令人煎熬的等待。
一个小时，期间寒江把剩下那些好拆的家具全部扔进了火里，好在秦学军没有找来。可惜，燃烧已经接近尽头，白如樱仍旧没有出现。
日头偏斜，一天中唯一的日照时光。
寒江的指尖被烟火灼黑少许，心底逐渐焦虑起来。
“把火灭了吧。”
白如樱终于来了。
她在院子的角落出现，就和之前一样，无声无息。
寒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。他先是朝白如樱点头致意，随后从水缸里舀水灭了篝火。“刺啦”一声，火光熄灭，升起一层烟云。
白如樱靠在门边，侧头观察着他的表情，“想不到你也是个心智坚韧的人，在这里过了一夜，居然还能保持这种冷静。”
寒江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，“我脸部神经坏死，其实心里慌得一比。”
白如樱闻言一愣，随即嘴角翘起，似是忍俊不禁。但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，淡淡地问道：“有事找我？”
寒江没有直说，“人还没找到？”
白如樱摇摇头，“有了一些线索，但还不够。”
“我这里可能有你需要的线索。”寒江把朱东身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。
白如樱听得眉头紧皱，“那个朱东，应该是个活人。他的心智还没被这里的阴气磨灭，想向你示警，可能也希望你能救他出去。还有你说的庆典，估计会有很大问题，那个陈荣森所在的㚣庙，是除了碎心湖外，整个村子里阴气最重的地方。”
她顿了顿，抬眼望向寒江，“你怎么想？”
寒江理了理思路，“你能对付陈荣森吗？”
白如樱摇了摇头，“在外面，有可能，在这里，不行。”
和白如樱说话很舒服，简单效率。
“那估计朱东就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了。”寒江捏了捏眉心，“他不知道在村子里生活了多久，知道的事情应该不少。最重要的是，他愿意和我们交流。无论是我的事情，还是替你找人，应该都能有所帮助。”
白如樱点头表示认同，“之前的骚乱我也感知到了，应该能确认他被关在了哪里。今天夜里，我会去找他。”
说完这话，她就准备转身离开。
“等等！”寒江赶紧把她叫住，“就你一个人？”
白如樱正色道：“这里比你想象中更加诡异，一旦遇到危险，我应该无暇分身照顾你。如果你方便告诉我你来这里的原因，我可以替你询问……”
“我……”寒江一时语塞，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是一件事情，对别人亲口说出又是另一件事，就像是认命了一样。
白如樱仔细端详着寒江的面孔，眉头稍稍皱起，“你的身体，是不是……”
“被看出来了啊。”寒江微微侧开目光，“医生说还剩三个月。”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，就像是承认了自己死期将至。
白如樱沉默了。
寒江加快语速说道：“第一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，没道理让你一个人犯险。第二，我本来就是快死的人了，不搏一下，我自己也不甘心。第三，哪怕你不愿意带我一起，我也会想办法去找朱东。第四……这村子里除了你我，我们还能相信谁呢？”
白如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她那双黝黑的眸子倒映着寒江倔强的身影，像是一个利刃，要把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。
许久之后，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，“入夜之后，我们一起行动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