桌椅板凳都烧光了,寒江和白如樱分坐炕上两头,气氛有些尴尬。
“那个……”寒江咽了咽口水,“天暗得好慢啊。”
他说完这话就后悔了,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,没有比没话找话更尴尬的事情了。
果然,白如樱只是“嗯”了一声,就没再回应。
寒江在这里尴尬得挠心挠肺,眼睛一转,想起包里还有几盒饼干。他赶紧打开登山背包,吭哧吭哧地翻出两盒夹心饼干。
想了想,他偷偷去瞄白如樱。
白如樱盘腿坐在炕上,正闭目养神。道袍紧贴在她身上,映衬着她笔挺的身形,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。
寒江又咽了咽口水,挑出草莓味的那盒饼干,伸长胳膊递给对方,“时间还早,稍微垫垫肚子?”
白如樱睁开双眼,屋里似乎也亮了一些。
“谢谢。”她顺手接过饼干盒,看清口味,愣了愣,随后扫了寒江一眼。
寒江心底一阵紧张,脸上还是那种面瘫模样,“不喜欢这个味道?”
白如樱摇摇头,收回目光,拆开包装小口吃了起来。
寒江看着她吃,偶尔嘴边沾了碎屑,她就用袖口轻轻擦拭。一时间,屋里都是饼干和唇齿之间的摩擦声。
白如樱咽下一块饼干,突然皱了皱眉,“你不吃吗?”
“啊?”寒江没反应过来。
白如樱脸上似是泛起一丝红晕,“我一个人吃……有点奇怪。”
“哦!哦哦!”寒江立马撕开包装,一下子抓了两片饼干塞进嘴里,咬得嘎吱乱响。
白如樱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寒江一眼,又默默啃起饼干。
这两人就这么坐在土炕两头,像两头松鼠各自啃着饼干。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变化,可气氛确实没了之前那种尴尬。
“对了,白道长。”寒江咽下两块喇嗓子的粗粮饼干,“方便和我说说,你特地来这鬼地方是要找谁吗?”
白如樱手上动作一顿,半晌才淡淡说道:“找我师兄。”
“你师兄也身体不好?”寒江没过脑子就说了这话,说完就反应了过来,赶紧改口道:“我是说,你师兄来这里斩妖除魔?”
白如樱并没生气,眼中透出一丝追忆,“我们山门在接天山,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,到了我们这一代,只剩下了我和师兄两人。五年前,师兄奉师命下山游历,从此一去不回。半年前,师傅仙逝,让我找师兄回来,接替掌门之职。”
她又咬了一小口饼干,“五年间,前三年师兄还偶尔有书信传回,后面两年就完全断了音讯,我根据他的信件一路探访,最后找到了这里,封天山银湖村。”
寒江张张嘴,忍不住问道:“已经过去两年了,你师兄会不会已经不在这里了?”
白如樱垂下脑袋,微微摇头,“我不知道。”
她握紧了拳头,眼中满是坚定,“但这是我现在唯一的线索,我必须要来。无论师兄近况如何,我都会带他回山。”
两年时间,变故实在是太多了。
“师兄他吉人自有天相。”寒江干巴巴地承了一句,实在找不到话来安慰对方。
刚刚破冰的气氛,再次冷却下来。
“那什么,白道长。”寒江搜肠刮肚才没让话题终结,“你们学道术一定很辛苦吧。”
“说难也难,说不难也很简单。说到底,道术师法自然,只是总结出自然中的种种规律,再加以应用。我师兄天赋惊人,学了许多神奇的道法。我的天赋不好,只会些粗浅的道术,也就拳脚功夫强些。”
寒江面上毫无波澜,心里早就惊掉了下巴。
他可是亲身感受过白如樱的神奇手段,如果像她这样的只能说是天赋一般,那传说中的师兄该是什么样子,岂不是神仙人物?
转念一想,要是能从正道找到避死延生的方法,何必去找什么陈荣森!
寒江心神一动,立马朝白如樱挪近了些,“白道长,你看我算不算有天赋?”说着,他还摆了个标准的三清指。
白如樱认真地看了他一眼,“居士,你现在开始学,年纪太大了。”
寒江内心受到重创,退而求其次,“那,那道长的仙门,有没有什么,你懂得,就是我这种情况,有没有什么……”
“避死延生的方法?”
寒江热切点头。
白如樱正色道:“居士,生老病死乃是天数。任何妄图取巧,糊弄天机之人,最后都不会善终。像居士这种情况,我建议……嗯……相信医学。”
寒江闻言一愣,完全没想到,会从白如樱这样的道姑嘴里听到“相信医学”这样的建议。他觉得有些好笑,又有些酸楚,“可是医生说我只剩三个月了。”
白如樱突然起身,蹲在寒江面前,“居士,我猜陈荣森就是用‘避死延生’这个幌子把你诓骗到这里来的吧!”她握住寒江的手掌,“寒江,你听我说,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,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,千万不要被他的邪术哄骗。”
她的掌心很热,可寒江的心很冷。
面对死亡,多少人能真正做到泰然自若?寒江自问没有这样超人的气魄,他的求生欲比任何人都强烈。只要还有一丝希望,他都会竭尽全力争取,哪怕……
点了点头,他从白如樱手里抽出手掌,扭头望向窗外,“天黑了。”
不知不觉间,最后一丝阳光落下山去。
白如樱深深地看了寒江一眼,站起身来,“走吧。”
两人走出小屋,站在院内。
白如樱环视四周,轻声说道:“双手抱住我的腰。”
“啊?”寒江脑袋一懵,下意识地搂住对方,随即他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飞檐走壁。
白如樱身材修长,估计体重只有寒江的三分之二,却带着寒江这么个废物挂件,轻轻松松地跳上了屋顶。
寒江惊魂未定,白如樱已经松开了他,“跟紧我,不要往下看。”
说话间,她已经认准了方向,飞驰而出。
寒江不敢怠慢,赶紧追了上去。
纸扎村这些屋舍都是制式,屋舍与屋舍之间几乎贴在一起,只要胆子够大,还真能在屋顶上跳来蹦去。
寒江强忍住自己朝下方张望的冲动,跌跌撞撞地跟在白如樱身后,笨拙地跳过一道道缝隙。别看白如樱身轻如燕,这种高度虽然摔不死人,摔断几根骨头绝对不在话下。
几次他脚下打滑,好在有白如樱在身旁帮衬,才没酿成悲剧。
一路狂奔。
寒江也好奇朱东会被关在什么地方,他原本猜想朱东会被关在什么犄角旮旯里,结果白如霜领着他停在了朱东大屋门前。
“这儿?”寒江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如樱,“我们是要从这里开始追踪?”
“不。”白如樱摇头,“就在这里。”
寒江看着眼前大屋,情况和白日里稍有不同。
房门被人装了回去,屋里的两具尸体也已经收拾干净,可这空无一人的房间,一眼就能看到头,哪里还能找出半个人影来?
“不在这里。”白如樱蹲下身,手掌按住地面,“在地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