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扎村,祠堂。
大殿中撤走了长幡,悬空四条铁索,分别锁住白如樱的四肢,将她吊在空中。
她眉眼紧闭,面色惨白,身上道袍换成了凤冠霞帔。
陈荣森还是那件长衫,端坐在白如樱身前高座上。他手持兔毫笔,染上各色颜料在白如樱脸上涂抹。
朱唇,凤眼,额头正中一点殷红。
平日里白如樱不怎么化妆,这会儿涂上胭脂水粉,看起来更加明艳动人。只是这种美显得极为病态,了无生机。
这是给死人入殓时专门准备的妆容。
画了一阵,陈荣森停下画笔,欣赏着自己的杰作。
这时候,秦学军从门外走了进来,只是跨过门槛一步,就赶紧停下脚步。哪怕陈荣森背对着他,他依旧毕恭毕敬地行了跪拜大礼。
“村祭祀,您找我?”
陈荣森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,“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没杀你吗?”
“村祭祀宽宏大量。”
“宽宏大量?我?哈……”陈荣森哈哈一笑,“我就是喜欢看你恨极了我,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。”
秦学军不说话了,脸上表情没有半分变化。
“没劲。这次就不罚你了,算你知道轻重,弄了个新的祭品回来。”陈荣森挥挥手,“滚吧。”
秦学军再次跪拜,这才退了出去。
……
回头路有了朱东陪同,脚程快了许多。
寒江和朱东在树林间迅速穿行,听他说着对庆典的认知。
“因为我一直不愿意成为纸人,所以一只能算是纸扎村的编外人员,就是个定时定量的血瓶,再加上我来的时间太短,具体的情况也了解的不多。”
“不要废话,说重点。”
“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啊。”
寒江瞪了他一眼,他只能悻悻说道:“庆典一开始是在祠堂里举行的,只有村祭祀知道具体的经过。我猜就是焚香沐浴更衣之类的流程,等村祭祀在祠堂里把事儿做完,就会让纸人把祭品从祠堂里抬出来。”
“纸人会抬着祭品穿过村中央的长街,一边还要念点乱七八糟的话,村民们不管是活人还是纸人,都会在路两边跪着,根据村祭祀的命令做些叩拜行礼的动作。祭品会被抬着,一直走到村门口,又是一堆听不懂的话,然后原路返回回到碎银湖边。在此期间,我们会有一个机会。”
“什么机会?”
“祭品离开祠堂,在长街上移动的时候,村门会一直开着。”
寒江闻言一喜,“那我们可以混进人群里,想办法趁乱去救如樱。”
“这个吧……”朱东吞吞吐吐道:“应该有点困难。”
寒江先是有些疑惑,随后反应过来,“我们会被村民认出来。”
“对。”朱东叹了口气,“如果和村民们待在一起,我俩肯定会被认出来。不过,也不是没有办法,我对村里的路还算熟悉。到时候门一开,我们就混进去。我带着你走小路,直接绕路去碎银湖。”
他做出一个绕路的手势,“到了碎银湖边上,祭品会被放在木筏上面,到时候就会只下村祭祀和祭品两个人,他会让木筏载着祭品滑向湖心,然后把祭品投入湖心淹死,整个庆典就算完成了,就等㚣神把神力赏赐下来。”
朱东很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,到时候趁着只有村祭祀和白师妹两个人,我们从他手里把白师妹抢回来,然后就想办法逃命吧。”
寒江在心里把整个流程过了一遍,“不对。”
“怎么不对?”
“我们还有另一个机会。”寒江脑中灵光一闪,想到另一个破局的方法,“在碎银湖里,只剩如樱一个人。我们可以等木筏翻转之后,救下如樱,再从碎银湖另一边离开。”
“你要干什么?你要潜进碎银湖?”朱东吃惊地看向寒江,“你是不是疯了,下水可是村子里明令禁止的事情。”
寒江摇摇头,“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下水是纸扎村里明令禁止的事情?”
“那还不是因为水里有古怪嘛?”
“针对谁的古怪?”
朱东一时语窒,愣愣地看着寒江。
寒江把自己的推娓娓道来,“每一个进村的人,都会被告诫不能进入碎银湖,而且警告的严厉程度会上升到威胁生命。这种警告,我觉得更像是一种恐吓。纸扎村里到处都是纸人,纸人难道还怕死吗?他们到底是在防谁?”
“就是为了防备活人?”
“碎银湖里可能会有危险,更有可能藏着整个纸扎村的秘密。”寒江沉声道:“而且是他们不愿意让活人知道的秘密!”
朱东迟疑道:“会不会有点冒险?万一那湖水真能把我们弄死呢?”
寒江摊开双手,“还有不冒险的方法吗?”
朱东答不上话,以他的脑袋确实想不出其他办法了。而且他不得不承认,和陈荣森正面对抗,哪怕白如樱还醒着,估计他们三个人都不是人家一个人的对手。潜入碎银湖的办法虽说看着有点危险,但说不定成功率会更高。
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。
“不就是赌命嘛!”朱东一拍胸脯,“老子这条命就是你们救的,就陪你们赌一赌!”
寒江拍拍他的肩膀,“不要说的这么悲壮,说不定就一切顺利呢。”他嘴上是这么安慰朱东,事实上心里也是打鼓。
白如樱之前和他说过,碎银湖是整个村子里阴气最重的地方。就说纸扎村年年往里面投尸,村子存在了多少年?湖底下该有多少具尸体?这么多祭品,肯定没几个是心甘情愿的,那湖底下的怨气该有多重?
不过朱东说对了一件事情,这次回头去救白如樱,确实就是赌命。
寒江摸了摸胸口藏着的黑金符箓,只希望那边给的东西,能在碎银湖底派上用场。
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很快回到了浓雾边缘,血红石碑就出现在他们十多米外。
“这破石头,我一直觉得邪乎。”朱东嘟囔了一句,率先朝石碑走去。
寒江正要跟上,却听朱东突然大喊了一声,“哎哟!烫死老子了!”
只见朱东在原地来回蹦跳,伸手从兜里掏出了那柄迷你木槌。
此时木槌发出了耀眼的黄色光晕,木纹之中浮现出一道道焦黑色的神秘纹路,看起来异常诡异。
“这鬼东西难道是热得快吗?”朱东抓着锤子左右倒手,过了好一会儿,木槌上的光芒才褪了下去,那些焦黑色的纹路倒是没有散去。
“不烫了。”朱东把锤子捏在手里,左看右看,“这些纹路怎么就突然变出来了?”
是突然变出来的巧合吗?
寒江望向不远处屹立着的石碑,“纹路出现应该不是巧合。应该是我们靠近了这些石碑,锤子有所感应,所以才发生了变化。”
“这是什么道理?”朱东满脸疑惑,“难道是要我们拿这个小木锤去敲石碑?”
寒江点点头,“可以试试。”
“哎呀,怎么可能嘛。”朱东嫌弃道:“当年我进来的时候,好奇过这些石碑,特地用铁锤敲过,连块石屑都没蹦出来,这么个小木锤子能有用了?”
寒江瞪他,“那你给我,我来敲。”
朱东撇撇嘴,“别生气嘛,我又没说不敲。你看你这人着急什么……”
“快点!”
“好好好。”朱东不情不愿地走向石碑。
“用力点。”
“行!”朱东翻了个白眼,拿起小木锤,还特别显摆地搂起袖子,“你可看好了啊!我这下可是用了全力。”
说罢,他把胳膊抡圆,将木锤重重砸向石碑。
“咯嘣!”
木锤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