纸扎村的路并不难走,房屋都是横平竖直的排列,就跟墓地一样。
摆脱了聚集在长街上的村民,寒江和朱东一路小跑,几乎没有碰到其他人。偶尔零星遇到几个活人,也是再往长街方向赶,一脸诚惶诚恐。
寒江和朱东就在阴影里稍稍藏了几次,很快就靠近了碎银湖。
不知道是不是庆典的关系,今晚天上见不到月亮,可碎银湖面上还是银光粼粼的模样,不知是从哪里反射的光亮。
他们为了避开人群,绕着湖边找到一块僻静浅谈,距离祠堂位置稍远。要想从岸边游到湖心,大概得要两百米的距离。
距离不算太远,两人虽然一个重病,一个体弱,也是能坚持下来。
他俩探头探脑地走到岸边,也没急着下水。
寒江先是把黑底金字的符箓取了出来,对着湖水照了又照,符箓并未产生什么反应。他心里一叹,根据先前的经验,那边给的东西,遇到特定的情况就会自动产生反应,估计这符箓不是用在碎银湖上的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朱东看着寒江把符箓拿出来又塞回去,有些担心,“这湖水里不会真的有什么古怪吧。”
寒江摇摇头,开始脱衣服,“有古怪也得下。”
都到了岸边,没有回头的道理,况且朱东也不敢一个人留在岸边,只能硬着头皮一起脱衣服。
两人脱了外套,身上各自剩下一件T恤和短裤。倒是没看出来,朱东很有童心,T恤和内裤上都是铁臂阿童木。估计他在村里老被抽血,搞得有些营养不良,身形看起来干瘦干瘦的,T恤也不是非常合身。
寒江身上的装扮就简单了很多,通体一身黑。
“哎呦喂,真冷啊。”朱东又把外套披在身上,裹紧了自己。
这会儿已经入冬,纸扎村的环境四周被山峰环绕,比外面要温暖不少,但还是有丝丝寒意。他们提前脱了外套是怕一会儿碍事,但提前下水恐怕会被冻死,他们还得等陈荣森把木筏推进湖里,才能开始行动。
现在只是等待。
寒江也把外套披上,又把符箓和蜡烛绑在腿上,目光望向祠堂方向。
长街上的庆典巡街已经到了尽头,祠堂边燃起大量绿色火把,将水边木筏围在中央。
陈荣森在预先准备好的祭坛上站定,眼神示意秦学军庆典继续进行下一阶段。他倒是完全没想过寒江和朱东还有胆量去而复返。
“咣!咣!咣!……”
秦学军将铜锣敲响十八次后,十六名纸人将装着白如樱的棺材抬上木筏。
陈荣森在祭坛上拿起最后一件法器,是一把细长匕首,看材质应该是银刀。刀上花纹繁复,像是一副把人骨拆分开来,再一根根连接起来的诡异图画。
匕首的护手处是一个双面骷髅,瞳孔中用赤红颜料沾满,或许不是颜料。陈荣森一抬手,那些血红液体就从骷髅五官里流淌下来,染红他整只左手。
他脸上似是闪过一丝快意,紧跟着将匕首在右手掌心重重一划,同时口中念念有词。
“愿吾血,仅成无上往生㚣神冥府通途。”
“愿吾命,仅成无上往生㚣神足下泥尘。”
“愿吾祭祀,仅成无上往生㚣神荣光福泽。”
“吾血吾命此祭,过冥河汪洋,得现于无上往生㚣神尊前。”
“吾血吾命此祭,尽献于吾神!”
话音落下,他见右手向前一甩,掌心那些攥紧的血珠立马溅射飞出,全部落入水中。
周围村民,无论活人纸人,全部跪伏在地,五体投地,高声齐呼。
“吾血吾命此祭,尽献于吾神!”
整条长街上的那两列火盆,同时向上猛窜一节,火焰足足有三米多高,绿色火光像是要把整个纸扎村染成碧绿白昼。
棺木里那些鲜花同时枯萎。
碎银湖上刮起一阵黑沙狂风,湖面却依旧平静如镜。
承载着白如樱的木筏自己动了起来,远离岸边向湖心位置缓缓漂去。
寒江时刻注意着湖边,见到木筏开始移动,立马扔下外套,“下水!”不等朱东反应,他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。
朱东也未迟疑,把身上外套甩到一边,紧跟寒江下水。
两人身形没入水中,竟是没有激起半点水花,湖面上更是看不到一点涟漪。不是他们技术如何高超,而是这湖水诡异。
下水后,湖水的温度居然比寒江想象得要暖和不少,就是隐约有一股寒意深入骨髓,当他们浑身打颤。
碎银湖内部结构更是奇特。
水下水质竟然无比清澈,一眼就能看到湖底。而水面上有一层不知成分的薄膜,薄膜非常厚实,大概有两个手掌厚,那些从外面看到的反光,全都是薄膜的功效。
寒江往湖底看了一眼,更是觉得不可思议。
整个湖底光秃秃的一片,别说动物了,就连水草都看不到一个,根本就是一片死域。更奇怪的是,如果湖底这么干净的话,那么每年庆典扔下湖心的人都在哪里?
纸扎村足足有上千年的历史,那就是至少上千条人命,全都凭空消失了?
就算人类尸骨被埋在了湖底的泥沙下面,那棺材呢?
据朱东说,每次庆典都会扔下去一口大红棺材,现在全不见了?
寒江想到这里,忍不住心惊胆战。
他明明没有深海恐惧症,也没有幽闭恐惧症,眼前也只是一个小湖。可这个湖里的死寂给了他莫名的压力,他除了自己的心跳,什么声音都听不到。
这湖底有一张未知的大嘴,将丢进湖里的一切吞噬一空,谁都逃不出去。
他顿时觉得一阵气息混乱,赶紧探头出水换气。
朱东的脑袋也从旁边冒了出来,“哎呦,这水好像还挺暖和啊。不对,这么暖和的水怎么这么冻得慌。”
寒江瞥了朱东一眼,知道他没从湖底的异常联想到更多东西。他想了想,也没把事情和朱东细说。毕竟说了也没答案,只会让朱东更加恐慌,更何况现在根本不是聊天的时候。
他们这一游,只游出了三十多米,木筏比他们游动的速度更快,已经漂过了三分之一的距离。如果木筏先他们一步到了湖心,就会把白如樱和棺材一起投入湖水。现在白如樱还在昏迷之中,就怕他们没能在白如樱溺毙之前赶到。
“走!”寒江招呼朱东一声,继续潜入水中。
一百米,五十米,三十米……
木筏正在匀速接近湖心。
两人一个体弱,一个重病,也是拼尽全力在赶。
朱东渐渐体力不支,已经落后了寒江一个身位。寒江感觉肺部火辣辣得发疼,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,浑身酸胀,生生把有氧运动做成了无氧运动。
五十米,三十米,二十米……
他们距离木筏也越来越近。
眼看胜利在望,可就在还有十米距离时,异变突生!
刚刚入水时那一股淡淡的阴寒,竟在此刻爆发了出来。
寒江突然感到四肢发僵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一沉,他险些呛了一口湖水,赶紧闭紧口鼻,尽全力控制肢体。
幸好阴寒爆发只持续了一瞬。
他迅速调整了身体姿态,回头去看朱东。
朱东情况不好,嘴里正吐着泡泡向下沉去。
寒江赶紧转身去拽朱东,抱着他浮出水面。
“呼呼呼呼……”
两人同时大口换气,各自心有余悸。
“咳咳咳……妈的!老子差点淹死!”朱东身上还在发抖,显然刚才吓得不轻。
寒江却没空管他,扭头望向十米外的木筏。
半张木筏已经倾斜着浸入湖面,而那口大红棺材,载着昏迷不醒的白如樱,顺势滑入水中。